Oiolairë

叫我夏子。


画手艰难复健中


Oiolairë,昆雅语,意为永夏。努门诺尔的常青树由精灵赠送,维林诺的山丘上雅凡娜曾歌唱。
那是纪元前的光,每一株归航枝的发轫。

无授权转载 隋史同人 瞬槿(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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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变,该来的总是要来

作者是玼翟大人,我无法联系到她,权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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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照高阙

  在仁寿宫大宝殿外的回廊上,杨广偶然遇见父皇的宠妃陈贵人。

  容光胜雪,秋水横波,嵌珠金雀钗和七宝金钿在高耸的朝云近香髻间闪闪发亮。彩绣飞凤蛱蝶窄袖白罗衫外披了条浅黄银泥轻容纱帔帛,一端掖在腰间,一端绕过臂弯与衣带一起垂落身前。随着轻盈的步履,九幅石榴裙就像一抹绮丽的霞光冉冉流散。

  他在陈宫里初见她的时候,她不过十三、四岁,稚气未脱中带着几分戒备和冷漠。如今的她却已如一朵雨露润泽下的红蕖,绽放得娇艳妖娆。

  她微微躬身向他施礼,他也颔首回应。当她带着数名侍女从他身侧飘然而过时,忽然停步回首,眼波不易察觉地流转一眄,恍若含情。

  这是她第一次以纯粹异性的方式向他示好。此前他们一直只是盟友的关系——他托人转送给她金蛇、金驼等各种宝物,她在皇帝面前替他周旋,以此换取他一句“宫车晏驾后必不相负”的承诺。

  是颇具魅力的女人,但也仅此而已,至少现在没有冒着风险去交接的价值。——在心里作出了一个评估,他笑笑走开。

  

  一阵微凉的夜风穿牖而入,莲瓣座三层铜烛台上的烛焰陡然跳动起来。斜倚在北窗下观书的杨广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索性将手中卷轴扔在一边,坐起身来,透过窗棂间的缝隙,望向夜色中的后院。

  院中的青松翠竹浓阴蓊郁,岩石间薛萝牵萦,疏疏点缀的几株芍药也开得正艳。每当夏夜清风徐来之际,柯叶轻摇,树影婆娑,空气中弥漫着幽幽花香,本是极舒心惬意的景致。然而此刻看来,月光下草木朦胧的黑影却显得阴森而诡异,一阵风吹过,树冠枝干一齐晃动,树叶沙沙作响,竟有几分像是将要张开巨臂扑上前来的鬼怪……

  车驾于正月幸仁寿宫,到四月间圣躬已告不豫。虽然早就下了“事无巨细皆付皇太子处分”的诏令,但在地处深山幽壑、与外界的暑热与繁华相隔绝的仁寿宫里,政治舞台上的各方势力围绕着病危的皇帝展开的各种谋划和角逐,几乎一刻都不曾停歇过。

  列名侍疾的重臣,除了近年来已被疏远的杨素,还有权势正炙手可热的柳述和一向与柳述同声共气的黄门侍郎元岩。这些天来,柳、元二人并无异动,甚至表现得比过去还要恭谨,这样的态度,不能不引人疑窦——是审时度势准备归顺即将登基的新君,还是韬光养晦策划着更险恶的阴谋?

  

  像是要配合这波乱的心绪,一个鬼魅般的黑影出现在门口。

  “谁?”他轻喝一声。

  “殿下。”黑影碎步快走过来,烛光照亮了他的脸孔——是皇帝身边的内常侍宁明。

  宁明早在数年前就已成为杨广的心腹,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赶来报知。

  “亥初,至尊召见了柳述和元岩。是密对,屏退左右。”

  这些天来,柳述和元岩经常被皇帝召见草拟旨意,这本身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为什么要密对?如果是不想让左右近侍知道的军国要务,何以自己这个监国毫不知情?按惯例,大臣受召见后草拟旨意是要与太子商议再将诏草呈上御览的,从召见到现在,算算至少过了两刻,两人都没有再露面,显然是打算瞒着自己,这中间究竟有什么隐情?

  “之前有什么异常的事没有?”

  “这个……早间有当值的宫人送了张纸给至尊。至尊看了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我也是听当时在场的人说的,那时正好是我离开盥栉的时辰……”宁明努力地回忆着。

  “正好?”杨广打断了他。

  宁明一楞,似乎有所领悟。他的脸色开始变白。

  “别着慌。”杨广一边稳住对方,一边反复推敲着前因后果——那张内容不明的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会让父皇勃然大怒?同样道理,不会是臣下奏章,否则自己早就知道;而皇帝养疾期间任何人不得以宫闱细务滋扰,更不会是后宫的什么琐屑。

  “你后来没见过那张纸?”

  “没有。至尊看完就把它压枕头底下了。”宁明犹豫,“不然,我把那宫人叫来问问?她是兰陵公主送来服侍至尊的,一向很得宠信,我当时没立即问她,也是不好太过逼她……”宁明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口,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巴。

  两人在烛火下对视,不祥的预感逐渐升腾上来。

  “兰陵公主。”杨广重复了一遍。

  “对了,还有一件蹊跷的事……”

  “快说。”

  “陈贵人有次更衣回来的时候,发髻和衣裳有点乱,眼眶红红的。后来她就让我们都退下了好大一阵子,好象是有什么事要单独禀奏。”

  如果是宁明描述的情形……倒象是被非礼了的样子。可是谁敢非礼天子的宠妃?

  或者是妃嫔们常用的手段,毁妆改容,涕泣哀求,为什么人请托?——那也太凑巧了点,为什么偏偏赶在今天这个怪事频出的日子。

  柳述一反常态的谦卑笑容。

  偶然相遇时陈贵人若有意若无意的秋波一转。

  这一年来父亲偶尔露出的疑虑和不快的目光……

  很多张脸孔在眼前交迭闪现,各种奇怪的细节像色彩斑驳的碎片在脑中来回晃动,逐渐拼合成一幅可怕的图景。

  一阵夜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过来,杨广不由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背上已经是冷汗涔涔。

  “快去找杨仆射,不管他是不是已经安寝,一定把他带到这里来!”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语调里的焦灼——也许,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几转念之间,对方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某一步……

  

  等待杨素到来几乎是杨广有生以来经历的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平复着波动的心情,他想到,如果柳述等人想有什么非常之举,一纸诏书显然是不够的,柳述何等聪明,怎能不知里外多是太子的心腹,就算写出来也不见得能够执行?

  可是宿卫宫掖的禁军左右卫一向是在自己严密监控之下的,左右卫大将军也是可以放心的人。柳述掌握兵部,充其量只能施加影响而已,并不能公然干涉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左右卫的行动。

  那么再下一层的将官们呢?由这一级发动的兵变自魏晋以来也并不少见。

  前些日子翻看人事变动的记录,似乎有个新晋的直阁将军跟柳述一样也是河东的郡望,父亲在开皇初年做过门下省的给事……

  那时候的门下省长官是——柳机。

  当时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绝不是偶然。

  这是能想起来的。没注意到的,想不起来的,还有多少?

  万般小心,还是不免百密一疏。

  

  杨素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虽然是匆忙赶来,他衣冠和仪容依然整齐,应该也是为防万一还没有睡下。

  没有任何虚礼和废话,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简单听了事情大概,杨素沉稳地开口。

  “眼下不宜惊动主上。先矫诏把柳述和元岩拘捕了再说。”

  “符玺监是元岩提拔上来的人。小心他走漏风声,他要是不肯用印就一并收捕。”杨广点点头,补充了一句。

  “还要另拟一道敕旨,调驻守在仁寿宫外围的东宫六率卫士上台宿卫,全部撤换禁军将帅——眼下鱼龙混杂,很难分清楚谁是奸细。”

  “就这样。写明让宇文述和郭衍领兵。”杨广想了一想,“把张衡也叫来,就说是我命他入宫侍疾的。”

  “我去拟诏调兵。大宝殿这里殿下多加留神。”

  两人深深对望一眼,杨素一揖,转身快步走开。

  

  送信的宫人和陈贵人的近侍宫人们在一番审讯后都如实招了供:那封信是柳述伪造的杨素给杨广的回信,信中口气看上去像是回复太子关于预防皇帝驾崩后的事态的提问;陈贵人特意装出狼狈的模样,正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告发太子对她无礼。

  柳述和元岩是在自己馆舍里被抓到的,同时被捕的还有几个禁军将领。那张废杨广重立杨勇的诏书还在案上摆着,墨迹未干,洋洋洒洒一大篇词义兼美的好文章。

  从驻地到仁寿宫,通常要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宇文述等人快马急行,只用了不到三刻就赶到了。五千卫士迅速占据了寝宫和官署的核心区域,现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大宝殿。

  被押到杨广面前来的时候,柳述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潇洒风仪,几丝乱发披散在青白的脸孔上,发紫的嘴唇紧紧抿着,神情倔强,一副“我事不成乃天命也”的悲壮。

  是个聪明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他差一点就可以做成杨勇的郑译和刘昉。

  杨广悠然从他面前踱过去,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妹夫,你运气不好。”

  

  昏暗的光线下,病床上的杨坚还在喃喃唤着“柳卿”。

  杨广在床前站住,平静地叫了一声“阿耶”。

  杨坚睁开昏浊的眼睛努力辨认着,当发现眼前的并不是回来复命的柳述的时候,他眼里陡然迸射出愤怒和憎恨的光芒,牙齿也发出轻微的格格声。

  杨广想,他是不是应该向父亲解释一下,说明那封信是伪造的,陈贵人被调戏的事情也是子虚乌有?

  似乎没必要解释了。

  整个仁寿宫都在控制之下,行将就木的老人已经没有任何改变局势的能力。更何况——那些拙劣不堪的指控能掀起一场风波,原因就在于父皇的心里本来就存了对他的猜忌,就像曾经被他巧妙利用过的对王世积、高颎他们的猜忌一样。

  先有了定见,再去寻找能支撑这种定见的证据。人总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八岁那年,伐齐之役得胜后,父亲被任命为定州总管,带着家眷前往赴任。早春二月,天气还很冷,加以路途车马颠簸,他染了风寒,发烧得厉害。父亲整夜守在身边,慈爱得不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后来的很长时间里,这件事都是兄弟们嫉妒的缘由之一。(一)

  所以他以为他跟大哥、四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可以被谗言和疑心离间的,而他不会,至少,不会那么轻易。

  就在几天前,父亲还搂着他的脖颈谆谆嘱咐遗言,其情之凄切让在场的大臣们无不动容。

  父子之间,终于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紧盯着他的眼睛里,愤怒逐渐黯淡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甘、欣赏、眷恋、惆怅和感伤交织在一起的眼神。

  “阿摩……”沙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枯瘦的手颤巍巍地伸出来想要抓住什么。

  杨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递过去。一丝喜悦从老人的眼底闪过。

  即使是因病痛而虚弱无力的手,扣上来的时候也还带着几分昔日的力度。但这力度很快消失了,那瞳孔里的光彩也一点点地散去,直到眼睑委顿地垂下来。

  依然紧扣在他手上的十指像是盛夏过后还恋栈在树干上的蝉蜕,干涩而坚硬。

  

  走出殿门,天色已然隐隐发亮。

  迎着杨素探询的目光,他淡淡地说:“至尊驾崩了。”

  随着话语的每一个音节,这个事实仿佛才真正被大脑接受,各种情绪像潮水一样在胸腔漫无方向地奔涌着,随即归于寂静。

  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空荡荡的,身体一软,差点站立不稳。

  

  这是险情终于过去的虚脱,还是悲伤的表现?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杨素本能地伸出双臂扶住他。

  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着,体温很低,只有心跳依然规律而强劲。

  但这温情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瞬而已。还没等杨素反应过来,对方手肘猛地往外一挡,推开了他。

  远处的密林上方,淡紫和浅绯的晨曦横亘交织着,云层的边缘被涂抹上了明朗的淡金色,隐藏在下面的朝阳很快就会喷薄而出。

  从峡谷里吹来的山风鼓满了袍袖,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在巍峨的殿宇下,修颀的身形傲然挺立着,高而直的鼻梁和线条坚毅的唇在半明半暗的晨光里勾勒出冷洌而美丽的剪影。

  杨素恍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条看不见的沟壑。

  他撩衣跪下,以最庄重的仪态叩拜下去。

  “陛下。”(二)


TBC

附注:(原注)

(一)这段是由以下文字引发的联想。《隋书》卷五:“闰月己巳,幸博陵。庚午,上谓侍臣曰:‘朕昔从先朝周旋于此,年甫八岁,日月不居,倏经三纪,追惟平昔,不可复希!’言未卒,流涕呜咽,侍卫者皆泣下沾襟。”——这是第二次征辽失败后的事,当时杨广正在情绪的低谷,应该无必要也无心去装。想来在三十六年前的博陵,父子之间应该有很亲密很值得回忆的往事。

(二)弑父之说不可信,仁寿宫变实际是柳述等拥戴废太子的臣僚发动的一起未遂政变,详细理由今人已经作了很多辨析廓清,此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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